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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盗全局

梅夏尔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大盗魅影人人都知道教坊司里的清音姑娘是前首辅江洵的女儿江若嫣,在江洵认罪被处死后流落到了教坊司,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江若嫣,早已是闻名天下的鬼盗,而代替她去教坊司的,是她唯一的贴身婢女小池。往事犹如一块重石,始终压在她心上。六年前,父亲被现任首辅秦宁污蔑叛国含冤而死,门生四散而尽,甚至连已经跟她订婚的李长陵都取消了婚约,转投秦宁门下,后来还娶了秦宁的女儿。她则被师父带走,学了三年偷盗的本事,并在出师后于三年前来到京城,因缘巧合下假扮成锦衣卫陈小刀,平日里不时去给清音捧个场,因为行事小心,这些年来一直未曾被识破。陈小刀凉凉地看了曾二郎一眼,道,“清音姑娘岂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我不过去教坊司喝杯酒远远地看一眼罢了。”曾二郎,“哎你...

主角:范沛裴璟   更新:2025-01-09 14: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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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范沛裴璟的其他类型小说《女盗全局》,由网络作家“梅夏尔”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盗魅影人人都知道教坊司里的清音姑娘是前首辅江洵的女儿江若嫣,在江洵认罪被处死后流落到了教坊司,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江若嫣,早已是闻名天下的鬼盗,而代替她去教坊司的,是她唯一的贴身婢女小池。往事犹如一块重石,始终压在她心上。六年前,父亲被现任首辅秦宁污蔑叛国含冤而死,门生四散而尽,甚至连已经跟她订婚的李长陵都取消了婚约,转投秦宁门下,后来还娶了秦宁的女儿。她则被师父带走,学了三年偷盗的本事,并在出师后于三年前来到京城,因缘巧合下假扮成锦衣卫陈小刀,平日里不时去给清音捧个场,因为行事小心,这些年来一直未曾被识破。陈小刀凉凉地看了曾二郎一眼,道,“清音姑娘岂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我不过去教坊司喝杯酒远远地看一眼罢了。”曾二郎,“哎你...

《女盗全局》精彩片段

大盗魅影
人人都知道教坊司里的清音姑娘是前首辅江洵的女儿江若嫣,在江洵认罪被处死后流落到了教坊司,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江若嫣,早已是闻名天下的鬼盗,而代替她去教坊司的,是她唯一的贴身婢女小池。
往事犹如一块重石,始终压在她心上。
六年前,父亲被现任首辅秦宁污蔑叛国含冤而死,门生四散而尽,甚至连已经跟她订婚的李长陵都取消了婚约,转投秦宁门下,后来还娶了秦宁的女儿。
她则被师父带走,学了三年偷盗的本事,并在出师后于三年前来到京城,因缘巧合下假扮成锦衣卫陈小刀,平日里不时去给清音捧个场,因为行事小心,这些年来一直未曾被识破。
陈小刀凉凉地看了曾二郎一眼,道,“清音姑娘岂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我不过去教坊司喝杯酒远远地看一眼罢了。”
曾二郎,“哎你别不好意思嘛,这清音姑娘毕竟身份不同于寻常教坊司的女子,听说她皎若云月、才高八斗、温柔贤惠、我见尤怜……”
陈小刀对他眨了一下眼。
“你别跟我使眼色啊,你去都去了,难道还怕我说吗——清音姑娘简直堪称是仙子下凡,全身上下、从左到右、从内至外散发着两个字‘完美’。”
陈小刀一脸绝望地望着他。
“清音姑娘!”一个巴掌猛地拍向曾二郎的后脑勺,范沛怒吼道,“你手上的线索理清楚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赶快破案,就知道想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陈小刀面目微冷,曾二郎惊慌叩首道,“大大大……人,小人知错。”
接下来的时间曾二郎不敢再胡说八道,找线索找得十分积极。
看范沛脸色始终阴沉,陈小刀提议复原现场,跟曾二郎一起找了一百块木片将腰牌上的所有人名写上去,用黑线串成一个“冤”字,挂在堂内牌匾下方。
这项浩大的工程结束后已是夕阳西下,他们二人累得瘫倒在地,刚想休息片刻,范沛便带着裴璟走了进来,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大理寺少卿王朗。
裴璟迈步而入,道,“此案圣上已下旨三司会审,少卿大人便不辞辛苦,与我一同前来了。”
范沛道,“多谢两位大人,我们已经做了个模子作为替代证物,方便各位大人查探。”
陈小刀与曾二郎对望一眼立刻起身行礼,范沛挥手示意他们免礼,道,“能在一夜之中盗走上百人的腰牌,贼人对锦衣卫一定十分了解,我怀疑此事有锦衣卫从中暗中协助,已着人去查,因他们二人今早已接触过证物,我便交待他们二人先行将证物复原一遍。”
裴璟赞叹道,“大人英明。”
范沛问,“你们二人可有发现?”
“……”曾二郎顿了片刻,不停向陈小刀使眼色,但看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曾二郎只得硬着头皮道,“小人的确有一些发现。”
“快说!”范沛催促。
曾二郎虽然紧张,说话还算有条理,“小人与陈小刀二人找了一百块木片,将腰牌整个串成一个冤字,花了一个多时辰。而且,串在一起的线不时缠在一起,十分容易成结。要在一夜之内盗走这么多腰牌,再将其串成‘冤’字挂在刑部门口,非一人之力所及。所以小人斗胆猜测,此案中的盗贼,应该不止一人。”
范沛点头,曾二郎立刻将手中册子呈上,“这是所有丢失腰牌的大人的名字,共计一百人。”
范沛打开册子看了几眼,将册子递给王朗,“请两位大人查验。”又问,“可还有其他发现?”
曾二郎继续道,“册子上丢腰牌的各位大人,几乎住在京城各个方位——譬如修佥事,乃是住在城东黄华坊,而李千户住在城南的正西坊,夏千户则住在城北的金台坊,还有不少官员住在城西各坊。
“上元节当夜大多数人都出门观灯,按照习惯大部分人都会将腰牌存放在家中,而且各位大人存放腰牌的地方想必均不相同,要在一夜之间盗齐这一百位大人的腰牌,粗略估计,案犯起码有五人以上,而且是团伙作案。”
范沛颔首,“还算没丢本官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校尉曾二郎。”他故意说明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校尉,借机提醒范沛。
果然范沛对他的心思一览无余,笑了笑,“继续查,若是破案有功,我保你此案结束后不仅仅是个校尉。”
“谢大人。”曾二郎喜道。
范沛看名册已经最后传到了裴璟手上,便道,“两位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王朗沉吟道,“只怕还需详细查探一番。”
裴璟手上拿着册子,目光却落在陈小刀身上,“你的同伴发现了诸多细节,你可有什么发现吗?”
众人随即全都看向陈小刀——他身体瘦小,肌肤微微发黄,还算清秀的脸上斜跨着一道可怖的刀疤,与疏朗的眉宇极为不相称,目光却沉静如水,此刻突然被问话也十分镇定,道,“小人的确还有发现。”
“喔?”范沛既好奇又略有一丝欣喜,毕竟此事传开后锦衣卫被嘲笑为酒囊饭袋,而没有任何事比勘破此案更为重要,他不觉道,“快快说来。”
陈小刀抬眼看着他,沉声道,“小人发现,范同知的腰牌,并不在这些腰牌里。”
范沛惊愕道,“你说什么?”
裴璟一笑,将誊抄的名册递给他,“范同知未曾发觉么?”
范沛沉下脸,冷冷接过名册,前后找了三遍,果然未曾发现自己的名字。他不觉拍案大骂,“简直欺人太甚!立刻去挨个给我查,看看还有没有谁丢了腰牌不在这里头的!”
“是!”曾二郎立刻擦了擦额头的汗,正要出门,却听陈小刀道,“还有——”
曾二郎差点“扑通”一声跪下,心里暗骂,还有什么你倒是一次说完呀。
范沛阴沉道,“还有什么?”
“这个冤字,少了一个点。”陈小刀缓缓道。
众人向牌匾上挂着的木牌望去,果然硕大的“冤”字少了一点,下方变成了一个“免”字。
范沛不以为意,“或许因为这一个点不太好串,所以贼伙干脆放弃了?”
却听陈小刀继续道,“小人猜测,缺少的这一个‘点’——应该就是同知大人的腰牌。”
裴璟目光颇有赞叹之色,“陈校尉非同一般呐。”
裴璟虽为人温和,但心底颇有几分冷傲,寻常人极难得到他夸赞,如今手下竟能得到他的赞美,范沛觉得自己勉强又找回了些场子,脸色稍好,只谦虚道,“哪里哪里。”
裴璟微笑着问陈小刀,“你可还有其他发现?”
陈小刀摇头,“暂时只有这些。”
裴璟点头,“你能在短时间发觉这些线索,已是难得。”顿了顿,他道,“我却还有一些发现。”
范沛立刻道,“早闻听裴大人断案如神,还请裴大人赐教。”
“案犯能盗走上百块锦衣卫腰牌,应该十分擅长偷盗;而今早我在刑部衙门牌匾下查探时,发觉刑部衙门的牌匾上被射入了一只小木箭,这个‘冤’字便是绑在箭头上的,想必案犯十分擅长射箭;这一百枚腰牌或由象牙制作,或由铜牌制作,重量不小,将这些腰牌串起来的黑丝线,定是做工良好,十分结实,而这种做工良好的黑丝线,与黑丝线上打结的手法——”
他微笑看了陈小刀一眼,似乎是故意的,“若非陈校尉今早刀法太快,裴某也不至于现在才想起来——我在另外一个案犯现场也曾见过。”
陈小刀咬紧嘴唇,忍了。
范沛问,“在哪里?”
裴璟缓缓道,“蜀中盐引丢失一案。”
王朗骇然道,“鬼盗暗香魅影?”
裴璟点头,“只怕此案与他脱不了关系。”
范沛却对此案毫不知情,问,“什么暗香魅影?”
王朗叹息,“此案颇为错综复杂,简而言之,便是有人盗走了蜀中一名商人的盐引,引出蜀中官商勾结,贩卖私盐一事。而偷走盐引的盗贼,被蜀中人称为‘鬼盗’,因为他几乎来无影去无踪,已在蜀中犯下多起偷盗大案,官府却无法查到任何线索——甚至连他的影子都不曾见到,所以便送了他一个称号‘暗香魅影’。”
“呵——”范沛冷哼一声,“他若是鬼,我就是阎王。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我锦衣卫抓不到的人。”
裴璟道,“这黑丝线细密而结实,用手轻易拽不断。这样上乘质量的丝线在京城贩卖的商铺不会超过二十家,虽然希望渺茫,范同知还是派人仔细查探,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我自当尽力。”范沛沉吟道,“然而我却是不懂,案犯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呢?偷了锦衣卫的腰牌,对他有什么好处?”
裴璟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昏黄的圆月遮蔽在一层薄云之下,道,“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这么大的‘冤’字,必定是有天大的冤情。”他沉静道,“无论他有什么冤情,一定会再来找我们的。在此之前,我希望将大人名单上的锦衣卫全部盘查一遍,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是自然。”范沛道,“只是涉案人员众多,只怕需要三法司衙门通力协作了。我明天会召集丢了腰牌的所有锦衣卫前来镇抚司衙门接受盘查。”
王朗点头,“我们自当召集所有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中官员前来盘查,若是人手还不够,顺天府的人也可借来一用。”
裴璟点头表示同意,又沉思片刻,忽然道,“对了,大人手下两位校尉聪慧机敏,不知裴某可否请他们二人祝我一臂之力?毕竟刑部的人比起锦衣卫身手还是差远了。”

清音
裴璟倏然起身,走到程俊身边,“快传大夫来——找鹤年堂的施大夫,要快!”他侧头看了一眼范沛,“程俊与程辛氏自今日起便移交至刑部——”
范沛试图开口,裴璟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待程俊清醒后再行开堂审理。至于范大人所为,下官一定会向圣上呈奏。”
范沛直直看着裴璟,裴璟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命人将程俊抬至刑部。
刑部与大理寺平日里配合惯了,王朗此时只呵呵一笑,“也好,其实此案本来也就该归刑部管嘛——”
范沛阴恻恻看了裴璟一眼,甩袖离去。
事已至此,王朗也无法再调停,只是微叹一口气,拍了拍裴璟的肩膀。
裴璟长长地呼吸几次,才拱手对王朗道,“王兄,只怕这次要拖累你了。”
王朗回礼道,“裴老弟你这就客气了,我们俩互相拖累的次数还少吗?”
曾二郎,“……”
裴璟又道,“不知大人对此案有何看法?”
卷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王朗手里,他沉吟半晌,然后看着裴璟道,“不知裴老弟有没有发现,此案的关键其实是那幅画?”
裴璟点了点头。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不再说话,王朗拱了拱手,也告辞了。
裴璟不知为何突然下意识地向陈小刀看去,却发觉她轻微皱眉,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并未察觉自己的目光,倒是曾二郎被吓了一跳,向他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裴璟懒得理他,道,“你们二人一起来吧。”说完便追上了王朗,道,“我跟你一起去刑部,看看程俊的情况。”
王朗了然一笑,“可还要吃庆记的包子吗?”
裴璟微笑,“还真是有些饿了。”
回到刑部,王朗命人买了十几个包子,每人吃了几个,鹤年堂的施大夫便过来回话,“这位程小哥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几天几夜未曾休息,此时是睡过去了,只是……他伤了左眼,折了一条腿,这腿将养将养还能恢复,那左眼只怕是……小人医术浅薄,无能为力。”
裴璟心中不觉沉重几分,却看到督察院御史蒙怀匆匆走了进来,面带忧色。
“蒙大人?”王朗立刻让出位置,请蒙怀上座。
此案三司会审,督察院的御史蒙怀虽然资历颇深,却向来性格懦弱,知道是锦衣卫的案子巴不得跑得越远越好,从未关注此案,如今突然来到刑部看来是有事发生。
蒙怀却并没有坐下,只是忧心忡忡道,“我方才听说,李长陵今日下朝向圣上请旨查办此案,皇上已经准了,明日便会下旨,让他补刑部左侍郎一职。”
刑部本就一直缺一个侍郎,只是没想到——圣上竟是将户部侍郎李长陵平调到了刑部,更何况,李长陵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首辅秦宁的女婿。
裴璟听到此事只觉得内心仿佛压了一块石头,目光不经意间向陈小刀看去,却看到她身子明显一僵,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酒囊。
按理来说,此案与秦首辅有些牵扯,李长陵理应避嫌,然而他却冒着被御史弹劾、被天下人议论的风险向皇帝奏请审理此案。值得他冒这样的风险,那么这个案子里牵连的事情便不会小了。
王朗极为愤然,语气却还算克制,“论起忘恩负义,李家敢称第二,这世上只怕没人敢称第一了。”
王朗此言却是不虚。
李长陵之父,乃是当今的次辅李豫。当年李豫乃是被江洵一手提拔,江洵对他颇为欣赏,二人私下还为子女订下了婚约,订下婚约的二人便是李长陵和江若嫣。谁知江洵刚死不到半年,李豫便转投秦宁门下,迅速又为儿子李长陵与秦宁小女儿秦可敏定下婚事,二人已在三年前成婚。
蒙怀叹了一口气,“想当年在朝中为官的,但凡是寒门出生,哪个不曾受过老师提携?李豫他在我们众人中家境尤为贫寒,才能却极为突出,老师颇有惜才之心,为他的前程的确费了不少力气。”
他颇为怜惜道,“老师年仅四十方得一女,平日里视为掌上明珠,连唯一的女儿都许给了他的儿子。那个女孩小的时候我还曾见过,十分聪明伶俐,若是老师未曾遭难,想来如今也是嫁与书香人家为妇,怎会像现在一样,是个人拿上几个银子便能见到的?”
难得听到有人替父亲讲话,陈小刀眼睛一酸,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泪,侧头对曾二郎道,“我去个茅厕,去去就来。”
曾二郎点了点头。
裴璟这才知道原来蒙怀也曾是江洵的门生,他平日里看起来像是个到处插科打诨的老好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裴璟不觉对他另眼相看。
裴璟入朝六年,算起来恰好是江洵死的那年他才刚刚入朝,他未曾有幸跟江洵同朝为官,却也知道无论是从朝中的威望还是百姓的拥护来说,江洵都算得上是个好官。——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怎么可能叛国呢?
裴璟微微抬头,似是在沉思着什么,来回几步走到曾二郎面前,忽然盯着他问,“陈小刀呢?”
“啊?”曾二郎吓了一跳,“她……她方才出去了,说是人有三急……”
陈小刀疾步出了刑部,趁人不注意越墙而上,终于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风驰电掣一般向教坊司的方向奔去。
幸好,她还有清音。
这些年来,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清音始终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眼前的景物向后散去,她一路狂奔至教坊司,找到清音的房间快速翻了进去。
小桃正在服侍清音用茶,听到声音不觉回头诧异道,“窗户怎么突然开了?”她刚想走过去关窗便听到清音道,“不必关了,我正好透透气,你先出去吧,我歇息一会儿。”
清音向来不太需要服侍的人在身边,小桃闻言便走了出去关好门。清音连忙将门闩锁好,又将窗户关好,陈小刀才跌跌撞撞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清音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神色恍惚的样子,一下子过去扶住她,“小池,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从她们互换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永远是小池了。
她直直地看了清音半晌,忽然忍不住失声痛哭。
清音将她揽在怀里,握住了她的手,似是要给他力量,低声呢喃,“小池,不要怕,姐姐在这里。”
陈小刀喃喃,“我不怕,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会儿就好。”
陈小刀伏在她肩上平定了片刻,方擦干了眼泪,淡淡道,“我今日遇见了老爷旧日的同僚,他……说起了一些老爷的事情。我没想到,原来在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替老爷讲话。”
她微闭了双眼,长长地呼吸着,“这件事比我料想到的,还要难——时隔多年,我以为我经历得已经足够多,没想到见到故人还是难免波动。”
“你可以做到的。”清音紧紧捏着他的手,坚定道,“你耗费了这样久的心血,努力了这样久,上天一定会眷顾我们的。越是艰难的时候,才越是关键的时候,你一定会挺过去的,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
陈小刀颔首,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微笑道,“谢谢,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坚持下去。”
清音缓缓道,“我如今是最没用的,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陈小刀慢慢地握住她的手道,“你一直都陪着我,这就已经足够了。”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间,道,“我出来得急,得回去了。”
“千万小心。”清音略有担忧地嘱咐道。
陈小刀颔首,正要走,清音又叫住了她,“等等。”
陈小刀回头。
“我又替你绣了几方帕子,你带着用吧。”清音刚要去拿,便听到小桃欣喜的声音,“姑娘,李大人来找你了。”
清音与陈小刀皆是一惊,李长陵温和的声音从门外清晰地传了进来,“清音?是我。怎么还锁了门?”
熟悉的声音,让陈小刀一时失神。
“这就来。”清音胡乱地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将床幔放下,打开窗户示意陈小刀离去,然后才伸手开了门。
陈小刀一个翻身跳上屋顶,然而鬼使神差一般,她并没有即刻离去,只是躺在屋顶上,头靠近窗边,拿起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耳边传来二人模糊的声音。
清音打开门看到李长陵穿了一身青衫常服,略微不自在地笑了一下,道,“你……怎么来了?”
李长陵温和一笑,走进屋内,四下观察了一番,看着放下的床幔,似是玩笑,“天还没黑,怎么这么早就要休息?”
清音吩咐小桃去煮茶,又极为自然地坐在镜前梳妆,“不过是方才有些头疼,想略躺一躺罢了。大人既然要来,怎么不提前派人说一声,我也不会如此失礼。”
李长陵看着她梳妆的背影,怀疑般地掀开了床幔——那一瞬间,他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微微有些失望。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你随意弹首曲子来听吧。”
清音梳好妆拿起放置在一侧的琵琶,便开始弹那一首《楚江秋》,声音婉转动听,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哀怨,李长陵在她的琵琶声中缓缓走到了窗前,推开了窗户,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街上行人行色匆匆。
陈小刀感觉到李长陵就在她头下方的位置,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屋顶,能听到她轻微起伏的呼吸。
清音一曲弹完之后放下琵琶,亦是来到窗边,问道,“你今日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吗?”
李长陵却答非所问,目光似是望着极远的天边,“你有她的消息吗?”
清音微微怔忡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方才,差点以为她在这里。”李长陵淡淡,“她在这世上,除了你,还能找谁呢?如果她还活着,总会来找你的吧?”
清音克制住心中的震惊,平静道,“也许吧,但是找到我又能怎样呢?我既盼着能再见到她,又盼她离这京城越远越好,哪怕此生再也不见,只要她能好好活着,也是好的。”
李长陵沉默良久,似是失神一般,直到小桃推门而入将茶放下,他方回过神来,坐到桌前,道,“我是来告诉你,近来有个案子可能需要你去刑部作证。”
清音示意小桃退下,替他倒上一杯茶,“喔?”
“你还记得那幅《芝兰玉树图》吗?”李长陵问。

程俊
“是啊。”裴璟道,“但有时最不可能的事,往往就是真相。走吧,也该回刑部了。”
一行人回到刑部早已饥肠辘辘,还好王朗命人留了庆记的包子给他们。
裴璟一夜未眠又走路走了大半天,此刻倒没什么胃口,只是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就听到有人禀告程俊已经苏醒。
听闻程俊醒过来,曾二郎连忙咽下口中的包子,却因为咽得太快被噎住了,又连忙去拿手边的茶。
陈小刀慢条斯理地将包子咽下去,对他悄声道,“那杯茶是裴大人喝剩下的。”
曾二郎端着茶的手停在空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陈小刀瞅着他的样子便觉得十分滑稽,忍不住笑了出来。
王朗走过来道,“裴老弟,我们不妨一起去看看这个程俊吧。”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正好,我与两位大人一同前去吧。”
李长陵身穿一身蓝色官袍,撩起前襟迈进了刑部大门,身后还跟了个小厮。他声音清冷,似是寒冬里的冰一般没有丝毫温度,整个人从上到下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然而他那双眼睛却生得极为好看,总忍不住让人多望几眼。
陈小刀只稍微愣了一下便恢复如常,垂下头跟在曾二郎身后出门迎接这位新来的刑部左侍郎。
曾二郎早已在心里将他同裴璟暗自比较了几番,只觉得在这位大人周身冰冷气息的衬托下,让人吃剩饭的裴璟忽然显得亲近了很多。
裴璟和王朗作揖道,“李大人。”
李长陵还礼,淡淡道,“想必二人大人已知圣上已下了旨意将我暂调往刑部负责这桩案子。”
“自然。”裴璟按住了想立刻去看程俊的李长陵,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程俊刚刚转醒,总要喝一点水、吃一点粥,我们现在过去定然影响他,不妨等一等再过去吧。”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李长陵请入堂内。
李长陵扫了裴璟一眼,迈步进来,看也不看其他人,跟王朗要了程俊一案的卷宗,一言不发地看了起来。
他看卷宗的时候,蒙怀也到了刑部。李长陵看到蒙怀进来,连礼都未行,慢慢地翻完了卷宗,才恍然如同刚看到蒙怀一般,“蒙大人,下官看卷宗看得入迷,失礼了。”
蒙怀面上看不出表情,“不敢。”
裴璟开口缓和气氛,“李大人既然看完了卷宗,不知对程俊一案怎么看?”
李长陵似笑非笑将卷宗合起来,“诸位大人昨日已将卷宗看完了吧?不知诸位大人如何看待此案?”
他轻而易举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其他人却不能轻而易举地回答。
众人沉默片刻,李长陵颇为不屑地将卷宗扔回给王朗,“既然诸位大人对此案都暂时没什么看法,我们还是趁早去见一见程俊吧,否则若不能尽快破案,岂非——有负圣恩。”说完用余光扫了裴璟一眼,便走了出去,对门口的衙役命令道,“带路,本官要去见程俊”。
王朗轻轻在裴璟耳边道,“只怕来者不善。”
裴璟缓缓道,“兵来将挡。”
蒙怀轻叹道,“小心应付吧。”
众人来到程俊房里时,程母手里正捧着一碗粥,一口一口慢慢地往程俊嘴里送,衙役介绍完几位大人的官职也没见程母和程俊抬头看众人一眼。
蒙怀有些尴尬道,“本官与几位同僚前来是想亲口问一问程俊此案的情况,不知他可否能言?”
亲眼看到儿子被折腾成这样,程辛氏心中自然怒不可遏,便冷冷道,“再着急的事,也得等小儿把这一口粥喝完,不然他哪里有力气应对诸位大人的审问?”
裴璟倒没说话,只是气定神闲地站着观察程俊——他比昨日有了些精神,脸色也好了一些,只是整个人上下仍有一种有气无力之感。
他身上多处均被包扎起来,左眼被敷上药,绷带盖住左眼从脖子底下一直缠到脑后打了结,只露出一只右眼,右手被裹得如同粽子一般,胸前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被缠得有些散乱,唯有腿上那一处包扎得尤为平整,连打的结都不曾看到。
李长陵盯着程俊喝了几口粥,忽地一笑,起身要走,“看来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程小哥这样受了委屈的人都不急着翻案,我们急什么?程小哥只管慢慢喝,养几天身体,养好了再说不迟。”
言罢便抬脚出了门,对着跟随他的小厮宋章吩咐,“请几位大人出来,免得扰了程小哥静养。”
众人对望一眼,程辛氏端着粥的手抖起来,瓷勺与碗碰得叮当作响,程俊扶住母亲的手,急迫道,“请诸位大人留步,草民无法起身行礼,还望诸位大人恕罪。”
蒙怀温声道,“本官知你受了大刑,可还能坚持?”
程俊用力点了点头。
李长陵似是冷笑一声,反身回头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冷淡道,“说。”
程俊心中有气,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倚在床上,平和道,“草民并未杀妻,亦未曾偷窃秦首辅家中的《芝兰玉树图》,还望诸位大人明察。”
程俊并未像众人预料的那样喊冤,也未曾情绪波动,只是缓缓接着开口道,“若是草民知道那幅画会带来如此祸事,便是死——草民也不会从崔大人手中将画接过来。”
裴璟道,“你说的画,就是本案中那幅《芝兰玉树图》?”
程俊点头,“草民这半年在狱中左思右想,想来那画中定是藏了什么秘密,所以才让草民惹上了如此杀身之祸。秦首辅……”
他顿了一顿,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草民宁可自己死,也绝不会伤芙蓉分毫,更不可能杀她。她的死——”他微闭双眼,声音冷了几分,“与这幅画脱不了干系。”
“这所有的事,只怕从请我去首辅家中抄书起,便是一个圈套。”
“四年前,我正要上京赶考,途经宣府时,遇到了前兵部尚书崔振。他那时已是戴罪之身,被流放至宣府,我们在一个路边的茶摊相遇。
“他同我搭了两句话,我看他是被押解的罪犯,自然不敢回话,他也并不在意,只是认真看着手里的书,喝完茶临走前又悄悄问我,‘小哥可是上京赶考?’
“我不敢回答他,他又道,‘小哥不必紧张,只是我被流放至此,不知多久才能见小儿一面。这几日我悄悄为小儿画了一幅画,小哥若是要去京城,可否顺路替在下捎去?这里还有些辛苦费,劳烦小哥了。’
“他递给我半吊铜钱,我这才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满脸风霜,眼里尽是乞求之色。我一时于心不忍,便问,‘银钱就不必了,只是顺路而已,不知画在哪里?’我看他身无长物、孑然一身,不像是身上有画的样子,谁知他竟将手中的书递给了我说,‘画都在书里了。’”
裴璟诧异道,“在书里?”
程俊道,“我也未曾想到,他将一幅画分割成了十二块贴在书页中,然后将书递给了我,请我务必将此画送给他京城中的儿子。可我到了京城才知道,他并没有什么儿子,只有两个远嫁的女儿罢了。此事有些蹊跷,但因我即将考试,也未曾深究,只是一门心思读书。
“后来考试之时恰逢伤寒,又遇大雨,虽然我无缘那次科考,却遇到了我的妻子,也算是上天垂怜。后来我们夫妻二人将母亲接到了京中,日子过得十分和美,直至有一天,秦首辅的总管派人寻草民上门抄书。
“一开始草民并未发觉有异样,只是后来第二天,秦总管忽然出现问草民可否见过客房中的一幅画叫《芝兰玉树图》,草民自然未曾见过,只是觉得名字有些耳熟,回到家中反复思考,终于想起来似是几年前崔振给我的那幅画。草民立刻去找,那本书还在,里面贴的画却不翼而飞。后来的事情……与卷宗所述无异,诸位大人想必都知晓了。”
“草民并不知道这幅画里有什么,也不知道秦首辅为何想要这幅画。”程俊缓缓道,“草民如今已然如同残废,只想平安过完下半生,还望各位大人为草民做主。”
裴璟反复思量他的话,却听到李长陵不重不轻道,“简直一派胡言。”
王朗不觉问,“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长陵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对方只是一只可以任由他碾碎的蚂蚁,“这《芝兰玉树图》明明是秦首辅家中之物,怎么会在前兵部尚书崔振的手里?你偷了东西不思悔改,竟还编出这等故事来污蔑当朝首辅,该当何罪?”
裴璟看着李长陵道,“如此说来,李大人见过此画?”
“这是自然。”李长陵似是恍惚了一瞬,接着道,“此画乃是前首辅江洵执笔。当年前家父与当时还是礼部侍郎的秦首辅一起去拜访当时的江首辅,江洵向来擅长书画,当日秦首辅见到他家中挂的这幅画便爱不释手,于是江洵便将此画送给秦首辅了。”
顿了顿,他又道,“江洵自是叛贼,然而秦首辅念着当年同朝为官之谊并未为难他的家人,亦欣赏他的书画,所以便一直将此画挂在客房中,一直到程俊前来抄书的第二日,那画都还在客房中挂着。”
曾二郎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想询问陈小刀,却看她站着一动不动,表情十分冷漠。
程俊想要开口争论,裴璟重重地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制止了他,然后道,“即便程俊真的盗窃,也罪不至死。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究竟是谁毒杀了木芙蓉。”
“但是芙蓉之死,与此画脱不了……”程俊话没说完,裴璟又重重地推了一下他肩膀,转头看着他笑道,“只怕你将此事想得过于复杂了,这两件事想来,也许并没有什么联系呢?”
“大人!”程俊一下子推开裴璟,从床上挣扎着起身,高声道,“草民的妻子何其无辜,请各位大人还草民的妻子一个公道!”

芝兰玉树图
那妇人跪在堂上道,“民妇程辛氏,为小儿程俊喊冤。小儿程俊,六个月前被顺天府羁押,被冤枉杀妻并盗走秦首辅府中书画,实乃天大的冤枉。”
此时王朗正坐在堂中央,裴璟与范沛分别坐在两侧,陈小刀与曾二郎站在堂下。
裴璟与范沛中间虽隔着王朗,却透过余光清楚地看到范沛的身形微微一抖。——锦衣卫上下丢了一百块腰牌这样的大事,范沛虽怒不可遏,却始终沉着冷静,程俊一案究竟牵扯了什么?竟会让他不寒而栗?
范沛却毫不关心那妇人究竟有何冤屈,只问,“你是如何拿到本官腰牌的,从实招来!”
程辛氏极慢地将头抬起来,望着范沛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那人说了,只有等民妇将小儿的所有冤屈先说出来,民妇才能告知各位大人,范同知的腰牌如何会在民妇手上。”
“你——”范沛拍案而起。
裴璟却缓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听听程老太太的冤情吧。”
“是。”
程老太太虽然年纪很大,但口齿清晰,将程俊被冤一案说得井井有条。
程俊原籍山西宣府,是来京城赶考的考生,因为上一届科考未考上便留在了京城,以贩卖字画为生,一年前还娶了一位娇美的妻子名叫木芙蓉,娶妻后把母亲也接到了京城,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虽然清贫,却也十分温馨。
然而有一天,秦首辅家中有人特意前来,声称看中了程俊的字,希望程俊前去抄书,给的银两十分丰厚。程俊自然喜不自胜,欣然前往。
抄书的前两天都安然无恙,然而到了第三天一早,家中却来了几名秦府的家丁,声称秦首辅丢了一幅非常重要的画,名为《芝兰玉树图》,怀疑是程俊偷了。程俊为表清白同意让几名家丁搜寻,家丁们搜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搜出来,便气呼呼地离去了。
程俊当夜气愤不已,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木芙蓉担心他的身体,便替他煮了一碗安神汤。他终于沉沉睡去,然而第二天醒来,却看到木芙蓉全身发黑躺在自己身边,显然已经气绝身亡。
有邻居证实曾听到他们二人似是为了一幅画在争吵;有药店伙计证实他曾经入店买过剧毒断肠草;于是他被判定为偷盗,又因妻子劝他归还此图而心生愤恨,下毒毒死妻子,两罪并罚,被判死刑。
此案涉及当朝首辅秦宁,众人不得不慎重几分。
王朗摸了许久胡子,终于道,“听你说来,程俊似乎也是有嫌疑的,为何你一口咬定他是冤枉的呢?”
程辛氏叩首道,“那是因为《芝兰玉树图》并不是秦首辅家的,而是前兵部尚书崔振被发配至宣府时,亲手赠给小儿的。”
公堂之上顿时一片寂然。
裴璟蓦地抬起了头,范沛则倏地握紧了双手,而王朗摸着胡子的手僵在了半空,良久之后,他才转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身边的裴璟,冷汗涔涔。
曾二郎一脸懵懂,却看堂上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陈小刀,却看他双目似是有些迷离,他不禁微微一愣,也不便再询问什么了,只得按下内心的疑问。
前兵部尚书崔振乃是前首辅江洵的门生,六年前江洵因叛国被斩首,全家被抄,而崔振也在两年后因私吞军饷被流放至宣府,后因不幸染上疫病而亡。而最可怕的是,坊间一直都有传言,前首辅江洵乃是被当今首辅秦宁陷害致死。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半晌,裴璟自然已经明白了此事可能涉及的秘辛,然而王朗向他递了眼色,他不得不将话接过来,想了片刻,便问程辛氏,“你可有证据证明,这《芝兰玉树图》的确是崔振赠给程俊的?”
程辛氏声音苍老,“此事详细情形,民妇也不甚清楚,只是听小儿提过一句,但小儿必定一清二楚。”她跪直了身子,深深一拜,“还请各位大人重新提审小儿。”
裴璟察觉到范沛身子一僵,他看了范沛一眼,道,“既然如此,看来不得不重新提审程俊了。”
程俊一案因为是顺天府尹去拿的人,案件也是在顺天府审的,并未过刑部的手,连卷宗都迟迟未交到刑部复核。
裴璟望着范沛,对手下吩咐,“去顺天府牢狱中将程俊提上来吧。”
范沛泰然自若地站起来,“连续两晚没睡,本官的确有些倦了,何况我们还要调出此案的卷宗重新审核,今日不如就到此为止吧。这妇人手上有本官的腰牌,乃是重要证人,本官这便将她带回镇抚司严加看管。”
“慢着——”裴璟果断抬手,似笑非笑,“程俊一案虽是顺天府审的,但卷宗早已调来刑部复审,范同知何不与我们一同查看?何况此案关乎锦衣卫脸面,关乎圣上脸面,更是关乎朝廷脸面,我等应该夜以继日才对,怎能懈怠?”
他一番话摆出圣上和朝廷,范沛还未来得及反驳,便听到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王朗忽然点头附和,“正是啊正是。”
裴璟吩咐人取来卷宗,又命人去顺天府牢狱中提程俊,公堂之上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裴璟押了一口茶,跟王朗小声说了句什么,王朗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程俊一案的卷宗首先被送到众人手上,王朗翻了两页,嘴角抽搐,便将卷宗递给了裴璟。
裴璟将卷宗从头看到尾,不禁皱眉——顺天府尹虽然叫张明智,办起案来却一塌糊涂,这卷宗简直写得乱七八糟、前后矛盾,居然还能结案,也太过草率了。
他看完之后将卷宗递给了范沛,谁料范沛却只扫了一眼便放下卷宗。
众人又空坐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说话,曾二郎简直站立不安,感觉公堂之上有种说不出的阴郁气息。
顺天府尹张明智先于程俊来到堂上,他对堂上众人一揖,谄媚道,“见过各位大人,听闻各位大人要重审程俊一案,此案毕竟为下官主审,所以下官特来相助。”
裴璟抱拳回礼,请张明智坐下,然后皱眉问,“张大人,程俊说案发当晚他什么声响都未曾听到,你不觉得奇怪吗?”
张明智理直气壮道,“他喝了那木芙蓉煮的安神汤,自然是什么都未听到了,何况人是他毒死的,焉知这不是他的借口?”
“如张大人所说,他当晚若是要杀人,怎么会喝木芙蓉的安神汤呢?岂非可能会影响他?若这只是他的借口,他当然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借口,为何要找这样一个拙劣的借口呢?而且还让自己的衣服上沾上了木芙蓉呕出来的血?”裴璟连连发问。
刚坐下的张明智又不服地站了起来,强辩道,“他说他喝了木芙蓉的汤,实则他未必真的喝了木芙蓉的汤,甚至那锅中的安神汤是不是木芙蓉煮的都不一定,说不定是他自己煮的呢?他下毒杀了木芙蓉,又煮了安神汤假称是木芙蓉煮的,再喝了安神汤睡过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企图蒙骗本官。”
王朗的嘴角又抽了抽。
裴璟忍不住讥讽道,“看来程俊的办法并未奏效啊。”
张明智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本官岂能如此轻易被蒙蔽。”
王朗轻咳一声,向门外看了一眼,似是无意,“这张大人都到了,怎地程俊还没有来?”
一直跪在地上的程辛氏抬头道,“那是因为——小儿并不在顺天府大牢里,而是在锦衣卫的镇抚司衙门里。”
顺天府离刑部还是比较近的,但离镇抚司就远了许多。
范沛又惊又怒,只后悔刚才为何不直接下重手打死她算了,此时只得呵斥道,“简直一派胡言!你区区一个妇人,怎能信口开河?难道你曾进过锦衣卫的诏狱亲眼见过你儿程俊吗?”
程辛氏抬头,目露清冷,“民妇自然没有本事能进得了镇抚司,但有人能进得去。此人不但进得去镇抚司衙门,有本事借了锦衣卫一百零一块腰牌,还将范同知的腰牌给了民妇,让朝廷得以重视此案,让民妇能够来顺天府衙门喊冤。”
范沛不易察觉地握紧双手,脸色阴沉地看着程辛氏。
正在此时,顺天府的两个衙役用板子将程俊抬上了堂——他整个人奄奄一息地躺在木板上,布满血的衣衫已不能分辨原本的颜色,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胸前血肉模糊,左腿已经被打断,右手的两根指头亦是折断般在半空中晃荡。
程辛氏忍不住扑了过去,轻轻抚上程俊的脸,哭出声来,喊道,“俊哥儿,俊哥儿……”
程俊睁开一只眼,程辛氏才发现他另一只眼已经浮肿到无法睁开。
“娘……我不是在做梦吧?”他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容,便晕了过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裴璟脸色阴沉,高声道,“范大人,这普通的杀人案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锦衣卫管了?你带走程俊,可有圣上手谕?”
范沛自是不会承认,冷笑一声,“久闻裴大人断案如神,最讲证据,今日一见,果真是盛名难副。裴大人单凭这妇人一面之词,难道就相信锦衣卫带走了程俊?”
裴璟冷冷道,“程俊身上所受的刑,不要说顺天府,就是刑部也不曾有这样的刑具。”他还欲再说,却听到陈小刀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大人,程俊快撑不住了。”

暗杀
裴璟对那两个伙计道,“两位小哥不必忙了,我们是来找周保的,他可在?”这周保乃是千金堂的伙计,正是他指认了程俊买断肠草一事。
那两个伙计互相对望一眼,其中一个笑道,“裴大人,这周保早不来铺子了,他似是有个远房表姐给了他一笔钱,但这人吧,没拿过那么多钱,不晓得该怎么花,被人勾得去赌博了,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到处躲呢,哪里敢到铺子里来。”
裴璟温声道,“你们可知道周保家住哪里吗?或者去哪里可以找到他?”
伙计道,“他连药铺都不肯来,哪里敢回家。他家在宣南坊的三条胡同,不过他去六爻赌坊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三人从药铺出来都觉得有些饿,便随意挑了个面摊坐下要了三碗素面,裴璟拿出手帕将凳子擦了又擦,又将桌面反复擦拭几次,跟小二要了热水烫了筷子,方才挑起一筷子面送入口中,而陈小刀和曾二郎已然吃了小半碗。
裴璟看陈小刀只吃了不到一半,便将剩下的面推给曾二郎,曾二郎毫不客气地将她碗里的面倒入自己碗里,一副极为习惯的模样,冲裴璟笑笑,“她饭量向来小。”
裴璟心中浮起一丝说不出的感觉,将碗里的素面吃了一大半,剩下的也推给曾二郎,温声道,“可能是因为刚才喝了李大人家里送来的汤,本官竟然也吃不了了,剩下的便请曾校尉代劳吧。”
曾二郎“噗”地一声差点将碗里的面吐出来,愁眉苦脸道,“这……小人也……”他望着裴璟不豫的眼神,只好将裴璟碗里的面也倒入自己碗中。
裴璟满意地点头,“曾校尉慢慢吃,我先跟陈校尉去六爻赌坊查探。”
“啊?”曾二郎嘴里叼着面吼了一声。
裴璟不由分说拽着陈小刀往六爻赌场走去,问道,“陈校尉可会赌博么?”
“玩过几次。”陈小刀状似随意道,“略懂。”
裴璟点头,“那本官就放心了。”
他是正经的读书出身,哪里来过赌场这种地方。是以一进去整个人便有种格格不入的别扭之感,他只好站在陈小刀身后,看陈小刀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跟人打听,“我找周保。”
“在那边在那边。”有人高声嚷着,“咦,方才还在那边的,难道是走了?”
陈小刀立刻往外走,裴璟跟着他在人群噪音中穿梭,陈小刀似是察觉到了裴璟的不适,拽住了他的衣袖,将他拖出了赌坊。
裴璟长吁一口气,喘息道,“让陈校尉见笑了,裴某实在没来过这种地方。”
粗鄙的人围成几团,高声叫嚷着,有嗑瓜子花生的,有拿着茶壶酒囊往自己嘴里灌的,有抱着女子的,更有甚者直接脱了上衣咆哮。
陈小刀微微一笑,“小人明白。其实大人实在不必委屈自己来这种地方……”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到有人高喊,“周保,你给我站住。”
周保光着膀子向陈小刀和裴璟冲过来,陈小刀微微闪身一伸脚,周保便摔在了裴璟身上。陈小刀向着来人亮出腰牌,“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追着周保的领头人原是董赖。董赖看到陈小刀,恨恨道,“又是你?”
陈小刀挑眉,“怎么?董大爷又丢了银子不成?”
董赖气道,“他是真欠了我银子,我借了他一百两银子,如今期限已过,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官司就是打到刑部,他也得还我银子。”
周保“呸”了一声,叫道,“谁欠了你一百两?我只借了你十两银子,如今三月未到,怎么就滚成了一百两,你这是高利贷!”
陈小刀对董赖道,“你们的账我不管,如今有桩案子需要周保作证,待此案结束,他欠你十两也好,一百两也好,都是你们二人的事。”
董赖不甘心道,“算你今天走运,别让我再碰见你!”边说边带人气冲冲地走了。
陈小刀看着周保目光凌厉,“你是周保?”
周保嘿嘿点头笑道,“正是小人。”
陈小刀将外衣脱下来扔给他,“穿上,像什么样子。”
周保唯唯诺诺地应了,将陈小刀的外套披在身上,“不知二位大人,找小人何事?”
陈小刀指着裴璟,“这位是刑部右侍郎裴璟裴大人。”
周保立刻跪下行礼,裴璟免了他的礼,温和道,“你可还记得程俊?”
周保眼珠一转,“记得,小人当然记得——就是去年六月初二来药铺买断肠草的那位公子。”
“喔?”裴璟诧异道,“你竟记得如此清楚吗?”
周保叹了一声,“能不清楚吗?顺天府派人来来回回问了六七遍,镇抚司衙门后来又来来回回问了七八遍,现在又轮到刑部来问,你说我不记清楚点儿行吗?”
裴璟问,“那你可记得……”
“他穿了一身洗得浆白的深衣,面色似乎有些紧张,买完了断肠草就匆匆忙忙走了。我之所以能记得他,是因为他钱袋掉了,那钱带上绣了一大朵芙蓉花。”
周保极为熟稔地回答道,“我求求你们,你们再来几个人我也是这样说,小人亲眼所见就是这样,还要问多少次啊?”
“大胆!”陈小刀喝道,“官府办案,岂容你抱怨?”
“是是是。”周保一下子老实起来,嘿嘿笑道,“小人这不是……实在被问了太多遍了嘛。”
裴璟打量着他,温和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
周保肯定道,“当然没有,小人可以保证。”
裴璟微笑道,“可我怎么听说,程俊的钱袋上绣的并不是芙蓉花,而是芍药。”
“芍药?”周保一愣,“是芍药吗?”
裴璟道,“是芍药,因为他的妻子就叫芍药。”
周保挠了挠头,一时竟也拿不定主意,纠结道,“他妻子叫芍药吗?不是叫芙蓉吗?难道我记错了?”
裴璟面色一沉,喝到,“大胆周保,竟敢在公堂之上作伪证,你可知该当何罪?”
周保紧张地嘿嘿笑了两声,“大人哪里话,小人怎么敢?”一边说一边退后两步,将身上的衣服向二人一扔,拔腿便跑。
陈小刀和裴璟便一起去追。
周保哪里跑得过陈小刀,无非是陈小刀顾忌裴璟,不敢跑太快让了他两条街,待一个胡同转角处看不到裴璟的身影时,陈小刀一跃而起飘到了周保的面前。
周保回身便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跑了几步便看到陈小刀又到了他面前,来回几次之后,周保气喘吁吁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陈小刀阴沉一笑,一脚将他踢倒,抽出腰间的刀对着他的脖子,“给我走。”
周保缓缓起身,远处裴璟才小跑着赶到,“有劳陈校尉。”
陈小刀收起刀,找了根绳子将周保的两只手拴住,裴璟又含笑问周保,“你跑什么?”
周保被他笑得瘆得慌,只好叫道,“大人,冤枉啊大人。”他眼珠转来转去,“小人记不清那钱袋上究竟是芙蓉还是芍药了,但那程俊铁定来过药铺没错啊。”
裴璟于是又问道,“那你——到底在跑什么?”
周保被他一噎,裴璟面朝他微笑道,“说罢,是谁派你污蔑程俊的?”
“没有啊大人,冤枉啊大人。”周保一边叫一边往胡同外看,似是还在想法子逃走。
裴璟指了指身旁的陈小刀沉了脸,“你知道锦衣卫的诏狱吗?你若再不说实话,这位锦衣卫大人便让你领教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诏狱。”
陈小刀抽出刀在他膀子上轻轻划了一下,周保顿时叫得如同杀猪一般,“不要啊,我说、我说。”
他喘息道,“是……是……”他突然扭头看着巷口一侧,惊惧道,“有人来了!”
裴璟含笑道,“你这招是我玩剩下的了。”
陈小刀却是真的听到了脚步声,他侧头便看到一个黑衣人提着刀向裴璟冲过来。
“小心!”
陈小刀高喝一声伸手去拉裴璟。
周保登时撒腿便跑。
眼前劈头迎来一把刀,裴璟办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如此清晰地受到威胁。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挡,却感觉到一个柔软有力的手蓦地拉住自己向后一扯,他整个人的身子都贴着陈小刀的,鼻间传来她身上混杂着极淡的香气与轻微的酒气,四目相对之际,他竟心跳得快了一拍,只知道扶住她的肩膀。
陈小刀一手护着裴璟,另一只手持刀向对方攻去,对方并不恋战,后退几步跃上屋顶消失不见了。
陈小刀怕对方是冲着裴璟而来,也不敢追,一回头看到裴璟的手上一道鲜红的刀伤,血液不停地涌出,她立刻从袖中掏出手帕摁住他的伤口,又从腰间掏出一瓶金疮药替他敷上,道,“这几天不可碰水。”
裴璟看着她替自己包扎的手,恍惚了一瞬,抬眼打量陈小刀片刻,道,“裴某谨记,多谢陈校尉。”
陈小刀包扎得极为工整,她似是将手帕翻折起来护在裴璟的伤口,随后将几个角折入手帕中,并没有打结,却十分结实。
裴璟用力晃了晃自己的手,看手帕丝毫没有要掉的意思,不禁望着她微笑道,“陈校尉真是生了一双巧手,这次多亏陈校尉。”
陈小刀道,“大人客气,我们在外磕碰惯了,难免受伤,这只是小意思罢了。”
裴璟点头一笑,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手,语气颇为惋惜道,“可惜让周保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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