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皇宫。
太极殿。
百官早已等候在殿中,等候女帝陛下圣驾,开启朝会。
“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嘛?”
萧定基正打着哈切,昏昏欲睡的双眸,注意到队列最前方那紫袍老者,顿时打起了精神,疑惑道:“怎么称病半年不出的老太师,都来上朝了?”
说着,轻轻推了推身旁的沈炼,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萧定基,兰陵萧氏,右散骑常侍。
而他口中的老太师,则是最前方那七十余岁上下,精神矍铄的崔秉彝,博陵崔氏,两朝帝师,在朝中威望颇高,不隶属于任何一派系。
多次乞骸骨被拒后,称病在家,近一年来上朝次数屈指可数,而这还是近半年来头一次。
“老萧,昨日又喝酒喝大了吧?”
沈炼往萧定基身旁靠了靠,压低声音,说道:“居然连昨日,那等惊天大事都不知晓....”
顿了顿,又继续道:“一切都是因为,前面那位爷!”
说罢,轻甩袖袍,指了指亦是位列最前方的叶时安。
沈炼,司农寺少卿。
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友酷爱饮酒,每日散衙后,总会喝的酩酊大醉,但怎么也没想到,这“酒鬼”居然不知那件沸沸扬扬之事.....
“那位是....?”
萧定基顺着指尖看去,望着叶时安的背影,略作沉思后,眉头微蹙,喃喃道:“看着眼生的紧....”
萧定基虽爱喝酒,却并不糊涂,长安内叫得上号的世家公卿,他尽数都是识的。
可前方那蟒袍青年,记忆中没有半点印象。
“镇北王世子叶时安!”沈炼以袖袍遮嘴,提醒道。
萧定基愣了愣,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新任誉王妃的兄长?”
此言一出,沈炼被吓了一激灵,“慎言!”
说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在察觉叶时安并未听到后,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俨然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显而易见,昨日之事,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高台上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
“陛下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群臣皆是齐齐行拜君礼。
“众卿平身。”
李紫薇轻挥龙袍衣袖,坐在了龙椅之上,俯瞰着阶下群臣。
凤眸不由地落在了叶时安的身上。
“有本上奏,无事退朝!”长留再次扯着尖锐的嗓音,喊道。
话音刚落。
队列后方一身着青袍官服,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常文济,率先走了出来,朝李紫薇行礼后,朗声道:“臣要参镇北王世子叶时安!”
“来了...”
这刚刚出,殿内一众世家公卿的心头,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相同的念头。
御史台的发难,比他们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奏。”长留面无表情,说道。
常文济略作措辞,抬手指向叶时安,慷慨陈词道:“此獠目无王法,肆意妄为,公然违逆圣意,破坏赐婚!”
掷地有声。
宛若平地响惊雷一般。
叶时安见状,只是笑而不语,没有任何的反应。
“臣也要参镇北王世子叶时安!”
又一位御史郭应乾走了出来,与常文济并肩而立,拔高了几个声贝,痛陈道:“此狂徒于王府残杀亲王,甚至泯灭人性,夷灭誉王全族,残暴至极,令人发指!”
“陛下,臣亦是弹劾镇北王世子叶时安!”
御史台仿佛跟商量好一般,御史罗洪漠昂首走了出来,跪倒在阶下,沉声道:“彼者,性奸佞,素怀不轨之心。”
顿了顿,又继续道:“于私下勾结西川藩镇傅温年,兵临长安城下,造反之心昭然若揭!”
“老臣要参镇北王世子叶时安!”
就在这时,御史台的主官,御史大夫邬景和踏出了队列,声音沙哑道:“此贼子伪造陛下手诏,假传圣意,与谋逆无异!”
“当速察之,以免社稷蒙难!”
昨日在誉王府的大理寺卿杜砚初,出声附和道:“叶时安狼子野心,久怀不轨。”
“观其近日所为,广聚死士,囤积兵器,私下招兵买马,暗中扩军至十万,其谋反之迹昭然若揭,若不速除,必为大祸。”
说罢,重重叩倒在了李紫薇的阶下。
“陛下,逆臣之罪,罄竹难书,若不早除,必酿大祸,危及陛下之江山、黎民之安宁,恳请陛下速下圣断!”
御史大夫邬景和一字一顿,抑扬顿挫,说道。
在御史台与大理寺各种主官的领头下,两大衙门的属官,好似打了鸡血般。
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站出来,对叶时安口诛笔伐!
“叶老贼,对付不了你这老匹夫,难道还对付不了你家这个稚嫩的小崽子嘛?”
柳池柟见状,得意一笑,心中暗道:“被御史台的疯狗咬上了,今日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这位礼部尚书看来,镇北王叶洛陈老而成精,处世精明,做事滴水不漏,难以抓到把柄。
再加上其手握精锐大军,也不好对其发难。
可他这个莽撞的孙子,那就不一样了....
拿捏蠢货草包,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叶家小儿,狂啊,嚣张啊!”
裴青寂朝叶时安,投去嘲弄的目光,一阵冷笑,心中暗道:“今日老夫且观你这竖子,还有何手段可力挽狂澜....”
不可否认,昨日叶时安的手段,的确足够惊艳,却仅此而已了....
太极殿是他们世家的主场!
昨日有多狂多嚣张,今日跌落凡尘就有多疼。
“等御史台这群疯狗,坐实了叶时安的罪状....”
韦敬禹似笑非笑,眸底闪烁着杀意,心中暗道:“老夫就趁机落井下石,以报昨日羞辱之仇!”
说着,不由地捏紧了拳头,周身泛着寒气。
若论谁在誉王府之中,被羞辱的最惨,那他韦敬禹一定当仁不让,位列前茅。
现在风水轮流转,不落井下石,狠狠补刀更待何时?
如果可以,韦敬禹很想让叶时安,再也翻不了身....
“叶时安啊叶时安,身陷如此四面楚歌之境,你拿什么来应对?”李濞摩挲着指腹,心中暗笑道。
李濞,陵王,李氏皇族宗亲,先皇之弟。
他昨日并不在誉王府,与叶时安未曾结怨,而是与其祖父素有积怨。
毕竟,当初若非叶洛陈的力保,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未尝不可能是他....
“老叶头的孙子这入京第二日,就被御史台的这群疯狗,再加上大理寺一众,群起而攻之,倒是个能惹祸的主儿....”
老太师崔秉彝捏着胡须,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幕,抿唇轻笑,心中暗道:“不过这戏码倒是有趣极了,难得一见啊!”
太极殿之上,已经好久好久没如此热闹过了。
崔秉彝之所以上朝,一是不想错过好戏,二是想见见那故人之孙,三嘛则是.....
“有趣儿!”
李皓月双手抱在胸前,粲然一笑,注视着波澜不惊的叶时安,心中暗道:“叶时安,昨日的行事与手段,可与你在外界传闻中的固有形象,可是截然不同啊!”
“本宫倒是真想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李皓月,镇国太平长公主,李紫薇之姐。
那一刻,她是真的被自己这个婚约对象,勾起了不小的兴趣。
尤其是叶时安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一看就是成竹在胸,十之八九是早有应对之策。
李皓月倒是好奇,他打算如何破这棘手的死局....
“今儿个倒是稀奇啊!”
“百官来得很齐,太后却缺席了....”
令狐衢摸了摸鼻尖,“会是因为什么呢?”
令狐衢,弘农令狐氏,户部尚书。
跟其他人将注意力,都放在叶时安身上不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今日与往时的异样。
垂帘听政从不缺席的太后,居然会在这种时刻缺席!
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呢?
“叶卿,可有这回事?”
李紫薇居高临下,将目光落在叶时安的身上,明知故问道。
“回禀陛下,确有其事.....”
叶时安走了出来,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承认道。
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却是另有隐情!”
“放屁!”
常文济年轻气盛,听到这话,脱口而出:“叶时安,你需要狡辩!”
“桩桩件件哪样不是你所为,何来的隐情?”
罗洪漠见状,帮腔道:“陛下,休要听此贼胡言乱语!”
“肃静!”
长留大监运足真元,呵斥道。
顿了顿,垂眸看向二人,质问道:“你等是在教陛下做事?”
“臣不敢!”
常文济与罗洪漠打了个寒颤,叩首道。
“叶卿,对此你要作何解释?”李紫薇凤眸微眯,问道。
言语之中,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陛下,臣无话可说....”
叶时安淡然一笑,目光轻扫身侧一众言官,开口道:“不过,臣这里有誉王意欲造反,图谋不轨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