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建熙话中的意思刘牧当然懂，但事情不能这么办。
刘牧苦着脸哀嚎：“建熙哥，谁不知道小日本没安好心啊？”
“可上头厂长觉得小日本准备了一整套的安排，一个劲儿的夸小日本办事体贴，想的细致。”
“你难道让我跟厂长说这个没用的理由？咱们得拿出来点确实的证据，才能拦住这个项目，不要继续往前推进了。”
章建熙口气平淡地问：“距离签约还有多久？”
“项目已经评估两年了，连小山高的图纸都运过来七八个月了。哥，最多熬到这个月底，我真拖不下去了。”
刘牧双手合十对着章建熙作揖：“哥，就算看在咱俩五六年的情分上，你帮我想想办法。”
“月底，那就是还有不到十五天时间。”章建熙听到这个时间，任刘牧说什么也坚定的摇头。
他毫无转圜余地地就拒绝：“时间太短了，看不完图纸。”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么？”刘牧顿时失去力气，一屁股坐进凳子里，喃喃道，“好几个亿的工程啊，明知道里头有坑还得往下跳。”
他把帽子狠狠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骂：“他妈的，想了就来气！”
章建熙拍拍刘牧肩膀以作安慰，无用的话一个字也没说。
哥们俩在办公室枯坐了一整晚，第二天刘牧抹了把脸，情绪总算平静下来。
他伸手一揽章建熙的肩膀，强撑笑脸说：“行了，我缓过来了，刚才跟厂长说实话，表示自己不好看这个项目，厂长准了我的长假，我可以陪你在盛阳市走一走、玩一玩了。”
“大好的夏天，咱们别闷在会议室里头成天到晚愁眉苦脸的。”
刘牧打起精神，给章建熙介绍：“建熙哥，你别看咱们这儿只是市区边上的县城，其实有一户祖上是做过御厨的。”
“他祖先当年逃难一路北上到了咱们这儿安家落户，那菜做的，真是绝了！”
“走，现在回去招待所睡一觉，等醒了就去好好吃他一顿大餐。”
章建熙仔细打量了刘牧一会，见他确实不似昨晚那么忧郁愤怒了，便点头答应：“走吧，回去休息。”
“连着两天不睡，你中午别来打扰我，我等晚上睡醒了再一起吃饭去。”
语毕，章建熙和刘牧分道扬镳，刘牧回了单位宿舍，章建熙去了暂时居住的招待所。
他打了两壶热水混着自来水擦擦身上、泡了个脚，然后一头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
等到章建熙一觉睡醒，竟然有了种头昏脑胀的感觉。
他发出一声难受的喘息，拖着脚步走进盥洗室，用冷水狠狠冲了几分钟脑袋才总算缓解头疼。
“老三还没来，算了，我把换下来的衣服顺手洗了吧。”
章建熙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发现已经六点多了，但他并没着急，而是把脏衣服一股脑塞到水里，拿出肥皂开始搓洗衣服。
——自己过来安民县看到那么多明摆着坑人的资料，刘牧看得更久，通宵熬夜检查的情况只会更严重，所以，现在忽然放下一切，选择休息，刘牧必然需要休息更长时间。
吃喝不差几个小时的时差，章建熙认为自己没必要特意去宿舍喊刘牧起来。
章建熙洗完衣服，端着整盆湿淋淋的衣服往一楼洗衣机走，正打算把衣服倒进甩干桶里，忽然看见昨夜吸引了他注意力的小姑娘同样端着一盆衣服迎面走来。
小姑娘穿着一件白衬衫，不盈一握的细腰上挂着条裙摆宽大的伞裙，裙摆正好搭住膝盖上，露出白皙细长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两条手臂费力地端着水盆，视线完全集中在水盆里湿衣服上。
为了防止衣服掉下去，少女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走得摇摇晃晃的。
她随意的趿拉着拖鞋，过大的拖鞋让她前半个脚掌几乎都踩在拖鞋外面了。
少女的脚趾白中透着粉，指甲晶莹，随着迈步，她为了卡住拖鞋而时不时张开脚趾，透出几分俏皮。
好可爱。
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章建熙心里充斥着“可爱”两个字。
他那颗优秀的大脑完全没经过思考就直接走上前，从少女手中接下水盆，帮她把衣物抬到甩干桶前。
等到章建熙把黎昇的衣服倒进甩干桶，才忽然想起来用甩干桶是要花钱的。
——刘牧前一天晚上才叮嘱过他，“李工刚离世，他家里有些艰难”。
章建熙忽然不确定面前的少女是不是真的来花钱甩干衣服了。
他生怕自己做错事，尴尬地看了黎昇一眼。
甩干桶一次五分，并不昂贵，章建熙工资很高，他根本不在乎这么点钱。
章建熙急中生智，马上若无其事地补充：“你先用吧，我不着急，早点弄完，早点回去学习。”
跟一个念书的孩子说这话肯定没有错。
黎昇看了章建熙一眼，蹙紧了眉头。
她刚刚搬进机械厂的家属院，并不确定住在这里的都有那些人，就连招待所里有洗衣机可以对外开放甩干衣服的事情也是刚刚从楼下遛弯的老太太们嘴里打听出来的。
或许是好心吧。
黎昇没有深究，放开皱在一起的两条柳眉，对面前的男人笑了笑，在甩干完成后，把五分钱硬币放在他掌心，取回衣服施施然离开。
少女指尖略长的指尖搔过掌心，章建熙停在甩干桶前，整个人都麻了。
原、原来被女孩子碰到是这种感觉吗？
怎么跟触电了似的！
章建熙还在傻站着，刘牧双手提满了东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大老远就对着章建熙喊：“你总算起来了，快帮我提着点，累死我了！”
话虽如此，刘牧还是自己拎着东西跑过来的。
他刚一到章建熙面前就把两个大口袋敞开，给他看口袋里的东西：“嘿，我中午就醒了，过来一趟看你还没睡醒，就去了趟乡下跟老乡换回来的。”
“小香猪的猪肉，很长时间没吃过了吧！等到了老陈店里，让他给咱们做几道大菜，好好犒劳犒劳。”
刘牧说完发现章建熙还在愣神，忍不住用手肘怼了章建熙一把。
“想什么呢？”
“昨天的女孩，我刚刚又碰见她了。”
“她来招待所干什么？”
“来甩衣服，应该是年纪小、没力气，拧不动衣服吧。”章建熙随口回答。
刘牧下意识反驳：“她爷爷奶奶和亲爹前后脚没了，为了办丧事都快把家底掏空了，她也不知道省着点。大夏天洗个衣服还得甩干，太败家了。”
“我赚得多，没地方花。”
章建熙忽然转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刘牧：“我当初跳级的，大学毕业之后工作了六年，工资加上奖金攒了五万多块钱。”
“我今年才二十二岁，也不比她大很多。”
“五六岁的年龄差，更会疼人。”
刘牧：“……”
活菩萨还真动凡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