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6
飞机冲破云霄，穿过绵密的云海。
落地在伦敦时，行人往来不绝，脸上皆挂着明媚的笑容。
置身于全然陌生的城市，我的心莫名地安宁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被轻松自在包裹。
结婚三年来，我始终如影随形地陪伴着秦沐泽，本以为他是我生命中永恒的依靠。
如今才惊觉，他就像一颗流星，夏夜中短暂划过，徒留刹那的绚烂幻影，寒夜下只剩无尽的清冷孤寂。
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未接电话让我有些诧异。
正愣神间，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看着一串陌生号码，我迟疑地接通，秦沐泽的声音急切传来：
“阿柠，你究竟去了哪里？”
我拉黑了秦沐泽的电话，确实没想到他会换号码执着地打给我。
“你出差结束了？”
“嗯，阿柠你是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吗？”秦沐泽的声音小心翼翼，满是试探：“我订了你之前一直想吃的那家餐厅，等你回来带你去吃，好不好？”
我微微一怔。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
原来他也是能做到讨我欢心的。
只是从前他从不愿如此罢了。
我蓦然想起林雪给我看的那些照片。
结婚三年，秦沐泽从未为我做过如洗脚这般亲昵的事，他倒是吩咐我为他做过无数次。
我始终难以触碰到他的心，并非我不够好，而是他的心，从未倾向于我。
林雪于他而言，是心中挚爱，是无可替代的白月光。
所以他会不遗余力地去讨好她，只求她开心。
此刻，我不明白秦沐泽为何突然对我示好，也不愿再耗费心力去探究缘由。
“秦沐泽。”我轻笑着唤他。
“离婚协议，你看到了吧？一个月后，我们去办理离婚手续。”
“阿柠，别和我开玩笑了，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把事情说清楚！”秦沐泽的声音慌乱且激动。
他坚决地重复道：“我绝不可能和你离婚！”
我不禁觉得好笑：“你若不肯，那便法庭见。”
“我有你出轨的证据，你想身败名裂吗？”
秦沐泽顿时噤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只要我们一天没离婚，你就是我的妻子，你在哪总可以告诉我吧？”
我冷笑一声：“秦沐泽，没必要了。”
“当了你三年妻子，我也纵容你伤害我三年。”
“我以后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纠葛了。”
7
“柠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回国啊？”
闻言，旁边的几人纷纷围了过来。
我放下手中的珠宝设计图纸，看着这些年轻伙伴，心中无奈又好笑。
在秦沐泽身边待太久了，我都快忘了曾经那个洒脱随性的自己。
在他身上耗费的精力，算是我这辈子最憋屈的经历。
这段时间我投身于珠宝设计领域，结识了不少好朋友。
突然就理解了夏悦为什么一直劝我离开秦沐泽，去结识些新的异性朋友。
这段时间秦沐泽频繁换号联系我，起初是求我回去，说他不愿离婚。
后来他总算妥协，只要我回去见他一面，他就同意去办理离婚手续。
我答应提前一天回国与他相见，结果打电话时被他们听到了。
其中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少年接过我手中的笔，满脸讨好地探问：
“姐姐，这可是真的？”
“没错，我是要回国一趟。”
我微微颔首，坐下后随手端起一杯咖啡。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周围一片轻叹声。
以短发少年为首的几个年轻人都下意识望向不远处。
我微微挑眉，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男孩靠在墙边，几缕蓝色挑染的头发为他添了些许叛逆。
“柠姐。”
短发少年压低声音问道：“你跟珩哥说了吗？”
我摇了摇头。
“那你惨了，珩哥肯定会不开心。”
短发少年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然后悄悄退到一旁。
傅珩是整个设计团队的核心，也是天赋最高的一个。
偶然的机遇，我才与他们相识。
我微微噙笑，朝那边唤道：“傅珩。”
男孩身形一滞，并未回头。
“来这边，我有事跟你说。”
话落，那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转瞬，便有人挨着我落座。
“姐姐，你是要丢下我走了吗？”
傅珩抬头，用那澄澈双眸望向我，像只受伤的小鹿。
我忍着笑意，没吭声。
“姐姐，国内到底有谁在啊，你非要回去？”
傅珩黯然垂首：“就不能为了我留下吗？”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回国去办离婚证。”
我托着腮，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将此事了结，我不安心。”
傅珩骤然抬眸，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抬起手，轻抚他的头。
“早做了断，才能早点开始新生活。”
8
我在领离婚证前一天回国，依约与秦沐泽见面。
眼前的男人面容憔悴，嘴唇苍白，仿佛一下老了十岁，我心下诧异。
刹那间，我忽然发现秦沐泽似乎已不再年轻。
我在心底暗忖，这些年自己的眼光着实不佳。
秦沐泽的目光紧紧锁在我身旁的傅珩身上。
“阿柠，你现在怎么和这样的人玩，你和他怎么认识的？你们什么关系？”
我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傅珩那白皙如玉的脸上。
心中感叹。
啧，年轻就是有优势。
对上傅珩的目光，我猛地回过神，想起此次见面的正事。
“我们是什么关系，和你无关。”
秦沐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姜柠，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老婆！”
“不然你以为我是因为想见你才大老远跑回来的？”我望着秦沐泽，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我今天约你是想把事情说清楚，我并不想和你离婚。”
看着他无赖的模样，我有点无语。
“秦沐泽，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吗？”我平静地说道：“我回来只是想和你办理离婚手续，其他的我不想听。”
秦沐泽的脸色愈发苍白，眼中满是悲戚。
“阿柠，你是不是因为我回来晚了才生气？其实我本想早点回来陪你的，你相信我。”
“是因为小雪生病了，我实在脱不开身，所以才回来晚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因为这个生气……”
“秦沐泽。”我打断了他慌乱而急切的话语：“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相处这么多年，你明知我心向远方。”
“你知道我喜欢山川湖海，喜欢一切充满自由如风般自在的地方。”
“可你有过一次要带我去的想法吗？”
答案不言而喻。
但他与林雪却携手走遍了大江南北，将浪漫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淡然一笑，看着秦沐泽怔在当场，眼眶渐渐泛红。
“你明知道我渴望自由，却以爱之名将我囚困三年。”
“我，姜柠，不是你与林雪爱情的牺牲品。”
他啜泣落泪：“对不起，阿柠，是我错了。”
看见他后悔的模样，我内心平静，往昔的不甘与痛苦早已消散。
“秦沐泽，我不会原谅你，这辈子都不会。”
9
拿到离婚证的那刻，我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安然落地。
其实我之前一直担心秦沐泽会执拗地不肯离婚。
毕竟秦家势大权重，真要是打官司，肯定得耗费很长时间。
所以相较于秦沐泽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此刻简直是神清气爽。
踏出民政局的刹那，清风徐来，一切都很美好。
“阿柠！”
秦沐泽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深深地凝视着我。
“我会改的，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望着满脸哀求的秦沐泽，微微蹙起眉。
“别想了，大叔。”
傅珩的声音适时响起，巧妙地化解了我的窘迫。
秦沐泽的脸瞬间沉下来，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傅珩，挤出一句：“你这毛头小子，懂什么感情？我和阿柠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傅珩瞥了他一眼，目光与我交汇后，故作无奈地耸耸肩。
“大叔，我虽年轻，却也知真心可贵，从你伤害柠姐的那刻起，就已经从她的人生出局了，懂吗？”
我诧异地看着傅珩，秦沐泽也皱起眉头，仔细端详着傅珩的脸。
这时，傅珩从身后拿出一束永生花。
我接过，轻声道：“这是永生花。”
傅珩笑意盈盈：“姐姐，这永生花永不凋零，代表永恒新生，我知道你花粉过敏，所以送它给你，愿你此后自由无畏，幸福常伴，勇敢做自己。”
秦沐泽木然地看着这一切，思绪被拉回过往。
“这是普通干花吗？”年少的秦沐泽盯着女孩手中的装饰花，随意问道。
女孩耐心解释：“这是永生花，它代表着永恒的希望与新生。”
后来有一次，林雪捧着一大束百合花来找他，他欣喜收下，还对姜柠说：“你把这些百合花好好打理一下，种在花园里正合适。”
全然不顾姜柠对花粉过敏的事实。
害得姜柠全身起红疹子难受得要命，他不仅没有关心姜柠，还因为林雪说想吃东街新开的那家火锅，而抛下了她。
回过神的秦沐泽眼眶发热，后知后觉的痛苦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他的心窝。
他慌乱地转过身，试图挡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而我抱着花，与傅珩并肩离开。
秦沐泽匆忙抹干眼泪，下意识地呼喊：“阿柠！”
我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身旁的傅珩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他想要牵我的手，被我轻轻避开后，小声嘟囔了一句。
随后他抬手潇洒地向后挥了挥。
“大叔，后会无期！”
10
离婚后，我分到一笔丰厚财产，足以让我余生无忧。
于是，我和傅珩开启了环球之旅，尽情享受生活。
在巴厘岛的金巴兰海滩，落日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金黄，温暖而浪漫。
摩洛哥的蓝色小镇，那一抹抹醉人的蓝，令人耽溺。
心心念念的大理，我们在洱海之畔浪漫骑行。
此刻，我有点理解林雪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旅行了。
正想着，她的电话突然就打来了。
“姜柠，我还是小看你了。”
林雪的声音透着疲惫与怨愤。
“我都已经把阿泽让给你了，你怎么还不满足，还要用尽手段来拆散我们？”
我微微皱起眉头：“林雪，你是不是疯了？”
电话那头的林雪笑出了声：“当年阿泽向我求婚，我让他必须和我出国定居，并且和你绝交。”
“那时我以为自己于他而言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结果他一听就变了脸，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绝交。”
“我一时恼怒，放言若不依我，便就此别过。”
“本以为他会妥协，没想到他直接默认了分手。”
我静静地听她诉说着过往。
“当年我输给了你，一直记恨你。”
“没想到这次回国，我略施小计，就能一次次让他抛下你。”
“我天真地以为我才是他爱的人，结果他看到一条消息，就心急如焚地要回去找你。”
林雪自嘲地笑了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赢了，姜柠。”
“那又怎样？”我平静地回应：“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林雪顿了一下：“这些年都是我在从中捣乱，其实阿泽一直喜欢的都是你啊！”
“他根本没说过要为我办珠宝展，那些不过是我编织的谎言，他心急火燎地赶回来都是为了你。”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肯和他复合？”
“不管他是什么想法，对我造成的伤害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我不可能原谅这种渣男，转告他别再打扰我了。”
我话音刚落，就听到林雪那边提高了音量：“听到了吗？你在她心里就是个渣男！”
“阿柠，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在嘈杂的声音里，秦沐泽带着无尽懊悔与痛苦的哽咽声传来。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更不需要他这迟来的忏悔。
于是，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姐姐，和这种人渣还是断干净点好，避免惹祸上身。”
傅珩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吓了我一跳。
我转头便对上他那幽怨的眼神，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姐姐打算什么时候接受我？”
我不禁一怔，细细打量着傅珩，他避开我的目光，微微别过头去。
“傅珩，你第一次表白时我就跟你聊过，你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
傅珩略作思索，不太情愿地回答：“记得。”
我浅笑道：“我说过，短期内很难投入新的感情，我不想伤害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傅珩就耷拉个脑袋：“就算姐姐利用我忘掉旧人，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可姐姐不想利用你。”
傅珩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倔强与深情。
“姐姐，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愿意等，不管多久，直到你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我望着他诚挚的面容，心中泛起一丝感动与暖意。
微风轻轻拂过，吹乱了他的发丝，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坚定。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未来日子里的陪伴与依靠。
我和傅珩沿着洱海继续骑行，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绚丽的画卷。
橙红色的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傅珩时不时侧头看我，嘴角带着浅笑，我也回应他温暖的笑容。
我想，或许爱情的道路仍布满荆棘，或许未来的不确定性依旧如影随形，但我已不再害怕。
我会一步一步坚定地迈向那未知而充满希望的远方。
虽前路仍有迷茫，但此刻的宁静与期许已足够珍贵。
11
秦沐泽视角。
礼物你送错人了，我最讨厌黄色。
看见姜柠撤回的这条消息时，我顿时心乱如麻。
无尽的不安瞬间将我淹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找了姜柠的闺蜜，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她阿柠最近心情怎么样。
结果她把我臭骂一顿，这让我心里越发忐忑，焦躁得不行。
思来想去，我果断决定回去。
林雪在一旁不停地劝阻，眼眶里摇摇欲坠的眼泪，往常还能让我心里泛起涟漪，可这会儿，却怎么也激不起我内心的触动了。
于是，我们连夜往回赶。
可正准备回家的时候，林雪忽然晕倒了，慌乱一下子盖过了我心里的焦灼，我赶忙带她去了医院。
当她哭着让我陪她时，我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所以，当我回到家，看到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时，懊悔瞬间充斥着我的内心。
我不停地责怪自己，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间陪林雪。
我根本不怕失去林雪。
而在我的潜意识里，姜柠是一直只属于我的。
从她嫁给我那一刻起，我就认定她这辈子是我的了。
可我却没意识到，这种认知让我肆意地伤害了她。
当我怎么都联系不上她时，我心里满是悔恨。
忽然间，我好像感受到了以前每年我因为各种原因跟林雪出去时，阿柠联系不上我的那种心情了。
我暗暗发誓，明年再也不出去了，该好好陪陪阿柠过一次生日了。
当她终于接通电话，我隐约听到那边传来的英文声时，惶恐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总有种感觉，我要失去姜柠了。
可我内心根本不信阿柠是真的想跟我离婚。
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说不爱就不爱了呢？
我恍惚间想起这些年被困在家里的姜柠。
她曾泪流满面地质问过我，在盛怒之下将项链狠狠摔落，也曾声嘶力竭地崩溃过。
我越想越害怕，我的阿柠，她好像从来都没快乐过。
直到她决然离去，迟来的痛苦如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
我才惊觉，自己为了林雪带来的那一丝新奇与诱惑，带给了阿柠多大的伤害。
我仗着阿柠爱我，便肆意践踏她的真心，就因为笃定她不会离开我。
是我亲手，一点一点地把她的爱消耗殆尽，一次又一次地伤了她的心。
我有些恍惚地想着，在每一次我犯错，每一回她心碎神伤时，年少的我会不会恨不得将此刻的自己生吞活剐。
我仿佛看见那个少年的身影，心急如焚，泪水决堤，扬起手掌，狠狠扇在如今的我的脸上，试图将这颗被蒙蔽的心打醒。
质问声在脑海中回荡。
为何如此糊涂，弄丢了世上最珍贵的阿柠？
为何让她受尽折磨，直至心灰意冷，黯然离去？
而现在，我只能在这悔恨的深渊里独自煎熬，任由那无尽的自责啃噬着残碎的灵魂。
我常在曾经我们一同走过的地方徘徊，试图寻找一丝她留下的气息，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知道，无论我怎样追悔，时光都无法倒流，她已决然走向了没有我的远方，徒留我在这记忆的牢笼里，被悔恨的枷锁禁锢终生。
在每个夜深人静时，反复品尝失去她的痛苦与绝望，永难解脱。
我的阿柠，她再也不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