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修长的手掌拖着清溪的小屁股,轻巧地将她转了个身,而后将她抱在了怀中,低声问道:“酥酥,怎么了?可是生哥哥气了?”
周景初见清溪小嘴紧闭,眉毛微蹙,眼角还残存着未干的泪珠。
他看到小姑娘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仿佛被刺痛了一下,愈发焦急起来。
可小丫头却像是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一般,一时间也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只是死死抿住嘴唇不肯松口。
周景初心里清楚,可能是小丫头不小心将嘴巴磕着碰着或者咬伤了。
他原以为小女孩没有多大力气,不一会便支撑不住,嘴巴便会微微松动,他也好顺势看看她嘴巴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他瞪了半天,小丫头也没能松口,他只好另寻他法。
“酥酥,看看你的嘴角,有好大一块糖渍。”
清溪知道自己刚吃了糖葫芦,别说嘴角上面有糖渍,哪怕有糖渍粘在脸颊上都是寻常。
一时间,她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好看不好看了,下意识便伸出小舌头去舔嘴角的糖渍。
“好甜呀。”
周景初只看到小丫头似乎是说了什么,但其实并未听清楚说的是什么话。
清溪自小身子康健,连病都很少生,昨天被琉璃扎破手已经是她活到7岁最大的劫难了。
刚刚紧闭着嘴,里面的血腥味似是越来越重,她也怕的很,但又顾着面子不想开口。
她并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她就是不想让周哥哥看到她难看的样子。
她在周哥哥心里,就应该是全天底下最好看的小仙女。
“酥酥说什么?”他刚刚被她嘴角流出的血水吓了一跳,这会子冷静下来,想起了小姑娘说的话,害怕是她哪里不舒服,自己没听清再耽误了病情,便又问了一遍。
清溪似乎还沉醉在刚刚蜜糖的甜蜜中,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好甜呀!”
这下,周景初倒是看清楚了,脸上焦急的神色却一下子松动下来,好看的眉眼间霎时染上了一层笑意。
他将她单手抱在怀中,用另一手拿出怀中的帕子,细细地将她双颊之上和不小心滴落在衣服上的血水擦干净,自己身上的污渍反倒浑不在意了。
他想再细细看看她的伤口,可小丫头死活不肯。他只好用手轻轻捏住软嫩的双颊,迫使她微微张口。
瞧着小姑娘牙龈处似是还有血水往外渗,周景初也顾不得欣赏她纠结的小表情,连忙寻了一处茶棚,要了一碗凉茶,让小姑娘漱口止血。
周景初跟小姑娘细细解释了一翻,这个年纪换牙是很正常的,可小姑娘依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两人也没了看杂耍的心情,早早地便打道回府了。
除了沈三为太孙伴读,近日无需外出,其他兄弟三个早早便去了学堂。
当他们回到府内,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翻情景。
大长公主:“咱们酥酥不仅面貌好,牙齿长得也好看,想必将来新长出的小牙,定会齐齐整整的。”
大伯母:“每个小孩子都会掉牙的,而且呀,掉牙便说明酥酥要变得长大和成熟了,要成为大姑娘了,恭喜酥酥。”
二伯母:“二伯母只知道,换了牙以后便可以吃更多更好吃的东西了,酥酥再也不用担心有些好吃的啃不动了。”
曹氏心想,如此昧着良心的话我可夸不出来,但身为母亲,还是得说上几句以表安慰。“酥酥不是一直想去西北外祖家?早日长大便可早日启程了。”
听到大人们围在一起哄着清溪,他们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家教育孩子自有章程,一个个地也是知书识礼。
但面对家中唯一的小妹时,他们自是一点道理不肯讲的。
我不管你是谁,不管因为什么,让我妹妹伤心了,那我定要好好收拾你一顿的。
此刻还在西市闲逛,想要淘到好东西献宝的周小宝重重的打了三个打喷嚏,而后羞红了脸。
定是酥酥知晓我的心意,想我了。
他还不知道,他的好兄弟沈清暮已在一盏茶前宣布与他绝交了。
沈清暮—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害我妹妹。
——
看着清溪依旧一副神色恹恹的样子,三个哥哥也是绞尽脑汁地想要哄着她开心。
沈清暮年纪小,主意多,知道妹妹不想说话是爱面子,怕丢人。
这有什么的?
他不跟她说话,只哄着她玩不就是了。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记性都不好,玩一会自然就忘了。
想着想着,他便来了劲,从凳子上抱起清溪,飞快地跑起来,逗着清溪玩。
“小皮猴,你可当心,别把我乖孙女给摔了。”大长公主提醒说。
他自幼练武,向来自诩是个小男子汉,以后是要上战场杀敌的,怎么能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都抱不动。
不可能。
“祖母放心,就算摔了,我也会趴在地上给妹妹当肉垫的。”
话音还未落地,沈清暮先落地了。
原来,是不曾留意地下的玩具,被绊了一下。
他不过也就十一岁的年纪,抱着清溪跑动已然有些费力,眼下这种情景自是反应不急。
小男子汉自是一言九鼎,在倒地之前迅速转了身,给妹妹当了回肉垫。
清溪看着自家哥哥又懊悔又得意的傲娇模样,噗嗤笑出了声。
大家见清溪笑得开怀,也顾不上管地上的小皮猴,也跟着开心起来。
沈清暮抬眸望向清溪。
很快,他的得意瞬间消失了踪影。
还不等他道歉,小祖宗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周景初眼疾手快,赶在众人之前将小丫头抱了起来。
原来,小丫头刚刚磕在了哥哥的下巴上,隔壁那个并不怎么坚固的门牙——掉了。
曹氏连忙将自家乖女儿从周景初怀中接过,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看有没有其他伤口。
——
沈敦海下了衙,路过聚仙斋,想着自家姑娘爱吃,便打包了一份招牌烧鸭。
可刚进花厅,仿佛听到了女儿的哭声。
清溪向来懂事,小时候哭泣也大多是思念他或者祖父,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女儿哭泣了。
虽心里觉得不太可能,但他的步伐却加快了起来。
看到沈敦海,原本哭泣的清溪挣扎着从曹氏怀中下来,一路小跑着扑倒在了父亲怀中。
自家闺女,他自是了解的很,向来是心大又贪嘴,有什么不如意的,让她吃饱肚子便也就好了。
“酥酥闻到味道了吗?父亲给你带了聚贤楼的烤鸭。”
沈敦海说完顿了一下,如果像往常那般的话,清溪下一秒钟便会停止哭泣,而后将脑袋窝在他的肩膀处轻轻磨蹭,娇声娇气地说“谢谢父亲”。
可今日,他不仅没有等来自家乖女的撒娇,却换来了女儿更大的哭声。
他呆愣在了原地,神情尽显迷茫。
怎么这招今天不好使了。
循着大家的目光,他看到了桌上的两颗小牙,恍然大悟。
他和曹氏育有二子一女,每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曹氏都坚持不肯让奶娘喂养,非要亲自来带。他心疼曹氏,自是不肯。可在有了清溪以后,她说这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了,说什么也不肯让步了。
既如此,他便想着多分担一些。是以,他此后所有的闲暇时间便都给了这个女儿。
他哪怕说一句,清溪是他一手带大的,怕是曹氏都不会反驳,是以比起曹氏,她眼下跟他还更亲近些。
现在知道了缘由,自然也知道如何哄住自家的小姑娘。“酥酥还记得父亲之前所说,是如何与你母亲相识的吗?”
“母亲去屋顶上偷偷藏牙齿,被父亲偷偷看到了,还在母亲摔跤跌下屋顶的时候救了她。”
“对,酥酥不知道的是,后来父亲偷偷将你母亲那颗牙齿带回了府中,在她及笄后,用一颗牙齿求娶了你的母亲。”
“那将来也会有英俊帅气的哥哥拿着酥酥的牙齿求娶酥酥吗?”
小女孩都有浪漫主义情节,哪怕只是个七岁的小娃娃,也对嫁娶之事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清溪自是希望,将来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但她听父亲说,更要在意点滴小事,看那人是否对她珍重,视她为宝。
父亲和娘亲是她见过的天底下最恩爱的夫妻了,她也特别愿意听父亲讲讲他们小时候的趣事,好玩极了。
“我们酥酥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姑娘,自然也会得一个顶好的郎君的,比父亲好一万倍的好郎君。”沈敦海温柔地说。
“可酥酥觉得不是,天底下没有比父亲更好的郎君了。”清溪执着地解释。
“酥酥,会有那么一个人的,一定会有的。”他非常确信。
——
清溪沉浸在沈敦海讲述的一个个有趣的故事中,慢慢睡了过去。
沈敦海抱着她,稳稳地放在了花厅后侧的厢房内,而后又寻人拿了一张薄毯,细细为她盖好方才转身离去。
一家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自是不会轻易散去。
大好时光自有大好乐子可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