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遍了衣柜每个角落才找到妈妈年轻时穿过的一条裙子。
她跟我讲过,就是穿着那条裙子被我爸一见钟情。
我套上试了试,觉得还算端庄。
只是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我灵机一动,用从隔壁婆婆那里偷师来的剪纸手艺做了一张秋色缠绵的生日贺卡给她,自以为堪比精品店那些一两百的工艺摆件。
直到进了她的家,看见木头条桌上堆满各种包装精美的礼物,才瞬间懂得什么叫自惭形秽。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躲进了卫生间,一把扯掉了卡片上用来署名的那片“叶子”。
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封好,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塞进那堆礼物的缝隙里。
很多年后“戏精”这个词风靡网络,想想用来形容那时的我也不为过。
他们问我想喝哪种饮料,我不明所以选到一种草莓味可乐,被他们挤眉弄眼地问我口味如何,我就佯装喝惯了的样子说还不错啊,我小姨每次来都会给我带。
天知道我小姨6岁的就淹死在长江里头。
他们都说林凡语家保姆做小海鲜最拿手,炭烤芝士焗扇贝上来的时候,我承认自己被浓郁的香气勾引得吞了口水。
但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菜,只记得一个贝壳比我脸还大。
林凡语热情地让我尝尝看,我生怕露出一丝一毫的贪相,便故作矜持地尖着筷子挑了一小口,点点头说还不错。
当时她的目光有一丝诧异,好吃就夹到碗里去呀。
我连忙说不用不用,大家一起吃。
后来他们一人一夹走一只,我才突然懂得自己多么无知无礼。
幸好这一切都没被程子煜看见,那天我们用完中餐,有的在客厅开家庭影院唱K,有的在书房玩跳舞毯,程子煜才姗姗来迟。
他穿了一件摩卡色外套,米白长裤,整个人透着一股少年特有的明媚。
几乎屋里所有女生都暂停手上的动作朝他围过去,只有我十分克制地抬起头看了看,他目光朝这边扫过来那一秒,我又赶紧低下头喝酸奶。
我没想到他竟能认出我,更不曾奢望他能记得我,跟其他人打过招呼以后他来到我身边,“hey,原来你也在这里。”
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上次我们一起救的猫,记得吗,现在长胖了呢。”
我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我连忙点头说,“你养的真好。”
他还想和我说点什么,那边已经有人起哄说让林凡语赶紧拆礼物。
我顿时紧张得每根神经都如临大敌。
林凡语剥开层层包装,有送羊绒围巾,也有送下雪的水晶球,暗恋她的男生送了条水晶项链,还有一看就很昂贵,但我根本认不出是什么的礼物。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下,林凡语从简易信封里拿出这张卡片。
“可能是某个礼物的赠品吧。”
“应该是,要不谁会拿这个当生日礼物,也太敷衍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跟那些包装纸一起扔进垃圾堆。
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声地问,“姜宝盒,这玩意是你送的吧?”
我立刻愣住,犹豫着要不要承认。
每个人目光都是明晃晃的镜子,照得我的局促自卑无处遁形。
“我看看。”
就在这时,程子煜把卡片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
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才发出一声由衷地赞叹。
“这上面层层叠叠的银杏树林是用手工剪出来的,真是精美。”
然后他对林凡语说,既然你不喜欢,那就送给我吧。
风波就这样消弭,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说句谢谢,又觉得唐突。
来之前我就想好要提前告辞,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这个房间生出留恋。
大约晚上九点大家才从陆续离开,程子煜和几个同学叫我一起打车,我说不了想要自己走走。
天知道我口袋里的几个硬币都不够AA。
车子启动之前,程子煜摇下窗户朝我挥挥手,“有空来看猫猫。”
出了林凡语家小区就是沿湖小路,路边不知名的小花悄然盛放,走了老远剧烈的心跳才渐渐平复。
那次以后我莫名常常碰到程子煜。
教导处的办公室、厕所楼梯转角、食堂门口、操场后面的自行车棚……但我从没和他打过招呼,本能反应就是避开,等到自己彻底隐藏在他视线之外,才敢远远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我总觉得有些人生来就是被人仰望和追逐的,就像光。
而有些人终其一生只能遥望对方的背影,永远无法与之比肩。
小时候我总问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他在哪里。
她总会极其不耐烦地回答我说,你没有爸爸,跟你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后来我学会一个词叫做宿命,我妈说这是命,也是我的命。
她教会我最重要的事就是,不抱有太多奢望才不至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