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外婆去世后,没人再叫过我囡囡,他们都叫我——占娣。
张占娣,这是我的名字,因为我占了弟弟的位置。
虽然因为这个名字,总会有人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但是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感受,所以我只能默认。
直到此刻再次听到囡囡这两个字,我才发现自己心中积攒了多少委屈。
一开始是小声地抽泣,后来我直接趴在小姨怀里放声痛哭。
这些年,我自己一个人,真的活得太辛苦了。
小姨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拿出手帕轻轻给我擦干净眼泪和鼻涕,然后转过头恨恨地瞪了我爸一眼。
我爸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转过头去。
平心而论,他对我们母女俩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只是也没有什么好的地方罢了。
我们家是奶奶管钱。
无论我爸挣了多少,都要全部上交给奶奶,由她决定每一分钱怎么花。
很显然,奶奶不想把钱花在我和我妈身上。
于是我们经常吃不饱。
而我爸看在眼里,只要没有饿死人,他也没有多说一句。
后来我大点了,知道了美丑,发现只有自己的衣服上有补丁,这让我很自卑,就不怎么跟小伙伴一起玩。
为了不让我自卑,我妈想出去打工赚钱。
奶奶却说我妈不安分,是想出去偷人,把我妈打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我爸只是劝了奶奶几句,奶奶不听,他就心安理得地缩回房间打游戏了。
后来化肥厂倒闭了,他新找的工作需要经常去外地,我们更是指望不上他。
我六岁的时候,我妈死了,他干脆不回家了。
奶奶因此更恨我了,恨我不是男孩,留不住我爸。
村长找上门来,说我到了上学的年纪。
她根本不想让我上学,因为在她心里,女孩上学就是浪费钱,而且还耽误我给她干活。
可是村长说这样犯法,所以她只能忍痛让我去上学,然后要求我一边上学,一边像我妈一样,做她的使唤丫头。
我得按时给她做好一日三餐,一旦晚了或者做得不好吃,她就会使劲掐我。
说我占了她孙子的名额,让她儿子死了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我必须当牛做马的补偿她。
寒冬腊月,我手都冻烂了,还要天天给她洗衣裳。
因为我只是个丫头片子,不是娇小姐,热水我是不配用的。
我每天穿得破破烂烂,争分夺秒地穿梭在学校和家之间。
连老师都看不过眼,上门来找过。
可是当时奶奶鄙夷地吐了口唾沫,瞪着老师说道:她这样的赔钱货,能让她上学都是我在积德行善,家里这些活不让她干,难道让我干吗,你们就是这么教学生的?我要到校长那去告你!吓得老师再也不敢替我说话。
我也能体谅老师,毕竟我只是她一个普通的学生,不能让她为我砸了饭碗。
对此奶奶得意极了。
她就是要把我攥在手心里,一辈子给她当牛做马。
所以一听到小姨说要带我去省城,她就像疯了一样,挥舞着指甲抓向小姨的脸。
郭文丽,你这个贱女人,别想带走赔钱货,我死也不会放她走的。